2021年，媒体东说念主、影相师蒋理以“敦煌文化期许者”身份，在敦煌学习、生涯了四十天。在这四十天里，他与其他期许者通盘，张开了作为敦煌教训员的“修皆”，施展敦煌的历史地舆、莫高窟的开窟概况、各个时期的经典窟窿、敦煌看守者们以及莫高精神，揭开宽广不盛开窟窿的秘要面纱，窥见窟顶治沙、窟窿数字化、壁画设立等敦煌绝技，眼力了一个时髦、多元、秘要，但又与每一个东说念主都能够产生关联的并不高冷的敦煌。

在这份“修皆”收尾的时候，蒋理将其经验、见闻和感受整理为一册书《敦煌期许四十天》，书中200幅彩图，亦是眼到心到神游敦煌的纸上之旅。经出书方授权，第一财经摘取书中部天职容以飨读者。

第五天 | 隋代420窟：永葆芳华的菩萨

拜249窟所赐，昨晚的虚幻很是闹腾，风雨雷电陆续于耳，至人异兽源远流长，累得我像是自驾去了一回“西魏”。是以上窟的路上，我握紧这二十几分钟的车程再补了会儿觉，争取用更好的精神现象去攻克“诸神看守”的249窟。

“连词第一”

有了259窟的窥察告诫，今天群众的进展都骄横自然了好多。因为249窟是一个题材格外丰富的窟窿，是以我莫得在施展本色上再多作念补充，而是将要点放在怎么竣事教训的“丝滑妩媚”上。在我看来，一个好的教训员应该不啻于将窟窿的亮点讲给搭客，在亮点之间的起承转合上也要作念到自然流畅，这么搭客才能够一直千里浸在文化艺术和历史风浪当中，而不会因为生硬的跳转而往往“出戏”。

在之前259窟的教训中，我依然相比注意这极少。而今天在249窟中，我从时间配景中的东魏高欢与西魏宇文泰争霸起兴，自然过渡到西域文化与华夏文化的竞争与共存，再以此引出249窟中“中西并排，神佛并坐”的壁画，之后从壁画中的天界回到东说念主间，瞩目先容了动静采集的山林野趣和狩猎场景，最终在壁画为何能够明艳千年的筹议当中收尾教训。统统进程相比流畅，而各幅壁画之间过渡自然，因此取得了刘淳厚的称赞。他以致说好多在莫高窟从事了十多年教训责任的东说念主，都还莫得达到这么登堂入室的进度。

我自然知说念这是刘淳厚在用截至夸张的手法对我以及通盘期许者进行荧惑，但依然未免心内暗喜。这时候老铁站出来送我一个“雅号”——他仿照阿难被称为佛弟子中“多闻第一”，而文殊被称为众菩萨中“灵巧第一”的例子，戏称我为“连词第一”。我挺可爱这个“雅号”，在将来离开敦煌回到江南的日子里，但愿我方在敦煌方案院的大家与社会群众之间，也不错成为一个平凡但又不能或缺的“连词”。

早早窥察过关之后，我盘坐在249窟巧妙绝伦的窟顶之下，谨慎听着其他期许者的施展，又发现了几种很有参考价值的教训神色。比如有东说念主将壁画中的多样异兽聚聚集国古代文籍作念了瞩倡导整理和施展：东说念主头龙身（有文籍记录为虎身）被合称为“玄门三皇”的天皇、地皇、东说念主皇，它们脖子上别离长有13个头、11个头和9个头；“头似鹿，背有翼”的风神飞廉，《楚辞》中“前望舒使前驱兮，后飞廉使奔属”，就提到了它；东说念主头鸟身的千秋鸟，曾无数出现在华夏墓葬壁画当中，标识着千生万劫，魂灵始终。再加上壁画中的野猪、野牛、奔马、鹿群，简直便是构建起了一座秘要的“动物庄园”。我念念这种教训神色一定会很受孩子们的可爱吧。

昭彰，咱们这些远说念而来“带艺投师”的期许者，莫得谁欢快疏导别东说念主，都在试图施展阿谁着实打动我方的一鸣惊人的敦煌。

《敦煌期许四十天》

蒋理  著

中华书局  2022年7月

“全球首届世博会”

收尾闯关，已是午餐时期。咱们前去莫高窟第二餐厅用餐。食堂面食物种丰富，极富西北特色。今天我选拔的是鸡肉焖面，面条劲说念，鸡肉烂熟，大快朵颐。传奇樊奶奶如若上窟窿的话，基本都会在这个食堂用餐，不知说念这段日子里有莫得因缘遇上。

下昼开动，咱们就慎重离开了北朝，行将通过期光贞洁，前去隋朝探窟。别看这个王朝只存续短短37年，但在莫高窟却新开及重修前朝窟窿近百个，并在艺术作风上肩负着束上起下的膺惩作用。

当咱们推开420窟的大门时，明媚阳光照亮千佛，雄壮泥像视力炯炯，仿佛阿谁收尾了近300年分裂场面的大一统王朝，阿谁文化艺术上充满了创造力的刚劲王朝，被再次叫醒。

“肃肃秋风起，悠悠行万里。万里何所行，横漠筑长城。”时光回溯到隋伟业五年（609年），隋炀帝杨广矗立在焉支山上，彷徨满志地吟出了著明的《饮马长城窟行》。那时的他刚刚指挥数十万雄兵西巡，从京城长安开赴，一齐扫平了吐谷浑各部势力，透顶铲除了少数民族对河西走廊的限制。

下山入城，隋炀帝在甘州（今甘肃张掖）接见了高昌王以及西域二十七国使者，“万国衣冠拜冕旒”的大国之威尽显。而列国商东说念主也随使者们通盘云集此地，他们带来了琳琅满缠绵特产，一时之间，甘州街巷攘攘熙熙，行东说念主挥手如阴，欢聚连明连夜，真不错动作“全球首届世博会”了。自此，华夏与西域列国之间的丝绸之路再次畅达，东西方文化络续汇流敦煌，而新时间新气象也在420窟令东说念主咋舌的艺术创造力当中取得了长篇大论的体现。

阿难与迦叶

走进窟内，咱们坐窝就嗅觉到了420窟跟北朝窟窿的不同。窟窿魁岸宽敞，阵容恢宏，在西、南、北三面都开有佛龛，佛龛中均有魁岸泥像，四壁绘满千佛图案。矗立窟窿中央，嗅觉到被佛与菩萨三面鸟瞰，心中的颤动难以言说。

刘淳厚告诉咱们，西壁上的主龛是隋晚期全新创造的一种“双层龛”。这种表里双层结构一方面让主佛龛显得更为宽敞，不错容纳更多的泥像；另一方面也让佛龛显得更有档次，即便龛中有多达一佛、二弟子、四菩萨，泥像之间依然错杂有致，互不装束。

双层龛当中保存无缺的7身泥像都是1400多年之前的隋代原作。自然他们还保留着“体魄比例不太合营”等北朝特质，但依然彰着开动珍惜用高尚的时候，赋予不同的东说念主物以不同的性情。比如在佛陀身旁的一老一少两身弟子像，尽管皮肤部分氧化变黑，但却气韵纯真，各好意思瞻念趣。

大弟子迦叶在中年之后拜入佛陀门下，一直宝石苦修，从未中断，更以“世尊绣花，迦叶含笑”的经典故事，深得佛陀信任。在佛陀涅槃之后，他成为教团管辖者。后在鸡足山入定，恭候弥勒佛出世接过释迦牟尼佛衣钵后，方行涅槃。420窟的这身迦叶像眉头紧蹙，皱纹密布，瘦骨嶙峋，却又身形正大，眼神坚定，齐备呈现出了一个少年齿重的佛陀弟子形象。

而小弟子阿难原是释迦牟尼的堂弟，随佛陀落发，其后被选为常陪侍者，随从在佛陀身边25年，牢记佛陀的每一句话，被称为“多闻第一”。文殊菩萨也曾奖饰：“相如秋朔月，眼似青莲华。佛法如大海，流入阿难心。”420窟的这尊阿难很是逼真地进展出了文殊诗意。他面目高昂，仪表娟秀，手捧莲花，身形大肆，温煦天性和与佛陀的亲近关系，自然败露了出来。

不老菩萨和波斯纹饰

而我的视力早就被阿难身旁的菩萨所诱惑。他面目静秀，姿态挺拔，天衣垂顺，给东说念主一种绘影绘声、健康活力的好意思感。最让东说念主咋舌的是，自然依然已往了1400年，但菩萨的面目白净如玉，莫得一点漏洞，跟身边黢黑的阿难造成了昭彰对比，的确会让东说念主健忘他仅仅由黏土塑造、彩绘而成。据说，这尊泥像在莫高窟被东说念主称作“永葆芳华的菩萨”。于是期许者当中的优雅女士们纷纷向前敬不雅，不挚友中是否在沉默祷告也能如斯相貌不老。

双层龛外层的两身菩萨或持柳枝，或执莲蕾，天衣超逸，裙裾热潮，一稔上的纹饰更是充满了秘要的异地风情。刘淳厚解释说，这种外围一圈圆珠环绕里面狩猎图案或飞马图案的纹饰，称为“连珠狩猎纹”或者“连珠翼马纹”。汗青中记录，连珠纹是波斯萨珊王朝最流行的图案之一。它在莫高窟窟窿当中的出现，亦然隋炀帝再次买通丝绸之路，西域流行文化参加中国的一个具体进展。

看着这些巧妙纹饰，我目下出现了《隋书》中记录的场景：著明工匠何稠仿制了一件极好意思的波斯锦袍，献入皇宫，文帝轻抚奖饰，如获至珍。自然历史场景幽邃，我看不澄清锦袍上的斑纹，但我猜念念上头很可能也布满了其时最为流行的连珠狩猎纹吧。

展子虔与密体画

除了西来文化的影响，跟着华夏王朝对敦煌地区限制和影响的加强，莫高窟隋代窟窿当中的华夏元素也越来越多。在420窟中，这主要进展在壁画上，尤其是窟顶那幅阵容恢宏、作风奇特的《法华经变》。所谓经变，便是用丹青的神色形象地展现一部佛经的本色。而420窟窟顶的《法华经变》恰是莫高窟最早出现的大型经变画。

隋炀帝跟《法华经》颇有渊源。据说他还在作念晋王的时候，便依然在江都受戒于天台宗，并随智顗禅师学习《法华经》；作念了天子之后，在东都洛阳又树立了翻译馆，负责佛经的翻译和整理，在此期间，他亲本事抄了多部《法华经》。这些行为从上至下地股东了这部经籍在其时的晋升和流行。

如若咱们能回到隋炀帝时期的长安、洛阳，就会看到大型寺庙都开动流行起以《法华经》为题材的巨幅壁画。好多闻明画家都在其中挥毫泼墨，一展本事，而被后世誉为“唐画之祖”的展子虔恰是其中翘楚。关于这个名字我并不生疏，我曾在2017年的故宫博物院特展当中，见过他流传下来的绝世名画《游春图》。而他创造出的那种“密致致密而臻丽”的绘画作风，被后世称为“密体”。

汗青记录，恰是展子虔创作了中国历史上第一幅《法华经变》。420窟窟顶的这幅巨作恰是典型的“密体”画风，我念念它的原稿简略就来自长安、洛阳某座寺庙中展子虔的恢宏巨作吧。

“密致致密而臻丽”

这幅《法华经变》看上去闹热芜乱，险些达到了密不通风的进度，加之底色多少氧化，这关于第一次斗争这种画风的咱们来说，是一个雄壮的挑战。如若不是刘淳厚用手电筒指挥咱们极少极少地鉴别图像，险些很出丑出画面情节。但当咱们仔细不雅摩之后，又不得不叹服于画师高尚的时候：自然情节宽广，但场景之间用无数的花卉树木、古刹楼阁、飞流池水等作为分隔，因此杂而不乱；图中每一笔都画得一点不苟，展现出细节的致密；对佛陀等尊像愈加以无数贴金，透露了新王朝富丽富贵的气象。这恰是对“密致致密而臻丽”这一特质的齐备解释。

在《法华经变》展现的本色中，我最可爱《不雅音普门品》这个章节中的故事。它塑造出了一个和蔼恺恻、急公好义的不雅世音菩萨形象。壁画中画出了宽广的灾难场景：海中怪兽行将归拢船只、丝路商队遭受盗贼、落水者行将溺一火……但惟有口念不雅世音名号，菩萨就会即刻现身调停他们。

我的生辰是4月20日，恰巧不错缩写为420，因此我一直私下把这个窟作为我方的“运道窟”。我并不奢想时刻都有“口念名号”即可被不雅音从祸害中调停的好运，只但愿一直领有从鄙俚当中调停我方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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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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